马来西亚反对党土著团结党七名国州议员变节支持首相安华。执政阵营和反对党分别控制的国州议会对变节议员议席的处置截然不同，使反跳槽法陷入“一国两制”的宪政危机，马国政治乱局恐怕再现。 去年10月至今年1月间，土著团结党六名国会议员先后宣布支持马来西亚首相安华，包括霹雳江沙的依斯干达、纳闽的苏海里、吉兰丹话望生的阿兹兹、吉兰丹日里的扎哈里、霹雳武吉甘当的赛阿布胡申，以及雪兰莪丹绒加弄的祖卡夫佩里。其中，阿兹兹也身兼吉兰丹能吉里州议员。 今年3月6日，土团党雪兰莪巴生海峡州议员阿都拉昔也宣布支持雪州团结政府，变节国州议员由此增至七人。这些议员表明拒绝退党，因此自认不抵触反跳槽法，不必空出议席。  插图／何汉聪 根据反跳槽法，任何议员若在当选后主动退党或加入另一个政党，将失去议员资格，所代表的议席也必须补选。不过，有三种情况不被视为跳槽，即所属政党解散、议员受委下议院议长或各州议会议长，以及议员遭所属政党开除党籍。 土团党为反制这股变节风而于今年3月修章，规定违背党意的国州议员被视为自行退党。土团党接着在上个月向国会下议院，以及丹州和雪州议会发出通知书，要求议长按反跳槽法的规定下令议员腾出相关议席。 吉兰丹州议长莫哈末阿玛（中）6月19日宣布能吉里州议席悬空，并交由选举委员会决定补选日期。这是马国实施反跳槽法后，首次强制议席悬空举行补选。（马新社档案照片） 土团党七变节议员命运不同 丹州议会议长莫哈末阿玛6月19日率先宣布，能吉里州议员阿兹兹抵触反跳槽法，并通知选举委员会这个州议席悬空。丹州议会由国民联盟的伊斯兰党所控制。 阿兹兹随即入禀法庭挑战州议会议长的决定。吉隆坡高庭6月27日驳回阿兹兹，宣判选委会有权宣布能吉里补选日期。 能吉里州选区的补选定于8月17日举行。这也是马国首场因原议员抵触反跳槽法而促成的补选。 不过，在野的国盟及土团党主席慕尤丁星期三（10日）在国会媒体室召开记者会，神色凝重地透露，土团党副主席及国会下议院党鞭罗纳建迪收到国会下议院议长佐哈里回函，正式拒绝宣布土团党另外六名变节议员的议席悬空。 雪兰莪州议长刘永山接着在星期四（11日）宣布，由于土团党提呈的证据不足，因此他决定巴生海峡州议员阿都拉昔的议席不悬空。 换言之，这些被指抵触反跳槽法的国州议员，在国盟执政的吉兰丹遭迅速处置，在团结政府控制的国会及雪兰莪则保住了议席，毫发无伤。 学者：若安华不修补漏洞 对马国政党政治稳定不利 马国政治学者潘永强告诉《联合早报》，反跳槽法本来就是带有妥协性和权宜性的法律。根据反跳槽法，当选后主动退党将失去议席，遭政党开除则不会失去议席，这两点很明确。失去党籍是否抵触反跳槽法则存争议，土团党议员显然利用了这个漏洞。 他指出，国会与雪州议会议长都不同意议席悬空，是行使议长权力诠释反跳槽法。“但在立法精神上，这多少违背了反跳槽法的原意。” 潘永强认为，如果安华政府不愿修法弥补这个漏洞，反跳槽法将继续是有瑕疵和不完整的法律。朝野将一再受到这个漏洞的牵制，这对马国政党政治的长期稳定不利。 他说：“如果以后有公正党议员用同样方法不支持首相，现在国会议长的决定就是带有反挫作用的先例。良好的制度安排，必须是清晰、明确，大家共同遵守，才能发挥法律的效用。” 国会议长佐哈里去年初说，沙巴土团党四名国会议员在2022年10月全国大选是以沙巴政党联盟名义参选，他们选后退出土团党但未退出沙盟，因此并未抵触反跳槽法。（马新社档案照片） 对于反跳槽法的这个漏洞，法庭能发挥的功效有限。土团党针对沙巴土团党国会议员退党一事诉诸法律未果便是一例。 沙巴首席部长兼沙巴人民联盟主席哈芝芝2022年底宣布，沙巴土团党的四名国会议员和11名州议员集体退出土团党，但继续留在沙盟，并转而支持团结政府。 国会议长佐哈里2023年1月16日回复土团党的信函指出，这四名国会议员2022年10月27日成为沙盟直属党员，并以沙盟旗帜参加大选。由于他们并未退出沙盟，因此不算跳槽。土团党随即入禀法院提出挑战。 吉隆坡高庭去年11月驳回土团党的要求，理由是国会议长已表明这四人不算跳槽，法庭无权审核议长的决定。法官阿玛吉星宣判时说：“联邦宪法禁止法庭审查国会事务，包括下议院议长的任何决定。” 这意味着议长有权诠释反跳槽法。只要议长认定议员的行动不算跳槽，相关政党将无法在法庭挑战议长的决定。 不过，2022年沙巴土团党四名国会议员的情况，与去年10月起先后宣布变节的议员略有不同，后者是土团党修改党章后失去党籍。潘永强说：“土团党可以尝试在法庭厘清争议，最终视法庭是否受理。” 谁是漏洞始作俑者？ 安华慕尤丁互指对方 反跳槽法是马国朝野罕见共同支持的法律，但过程中有诸多分歧。朝野领袖如今互指对方为反跳槽法漏洞的始作俑者。 安华星期四（11日）指出，佐哈里是在研究联邦宪法和相关法律后，决定保留六名变节国会议员的资格。他反指慕尤丁没有完整阅读宪法条文，按己意曲解反跳槽法。 安华说，慕尤丁等国盟领导人应当非常清楚，当年讨论反跳槽法时，国盟坚决反对“遭政党开除党籍即丧失议席”的条例。“我们（希盟）当年还是反对党时，坚决要纳入这条文，一旦被开除就自动丧失（议席），但他们（国盟）反对。这些都有记录。” 慕尤丁随后在脸书发文反击，挑战安华指出所谓漏读的是哪些条文。他说，反跳槽法清楚规定，一旦议员不再是党员，就失去议员资格。 延伸阅读 土团党变心议员保住议席 安华：慕尤丁咎由自取 支持安华但拒绝腾出议席 土团党六议员：法庭见 “变节不退党并非跳槽” 或导致喜来登事件再现 据报道，佐哈里在回函中，指土团党修改后的党章违反联邦宪法、议会常规，以及1952年国会法令赋予议员的特权、言论自由、辩论自由与投票自由。他因此决定相关议席不必悬空。 然而，土团党并非首个透过修章弥补反跳槽法漏洞的政党。马国国会2022年7月28日通过反跳槽法后，希盟成员国家诚信党率先在同年9月18日召开特别大会修章，规定违反党意的议员视同自动辞职。希盟另一个成员民主行动党同年9月25日也召开大会增修类似条文。 巫统和人民公正党也分别于去年1月13日和11月26日召开大会修章，目的都是阻止变节不退党行为。所有这些政党的反跳槽条文与土团党今年3月2日增修的大同小异。 如果佐哈里指土团党修改后的党章违宪，上述团结政府的四个成员党恐怕同样有违宪之嫌。 研究马国政治的澳大利亚塔斯马尼亚大学亚洲研究院院长詹运豪接受《联合早报》访问时提醒，土团党将入禀法庭，“在法庭判决前，这都是议长的意见”。 潘永强对这些争议背后引发的矛盾表示担忧。他说：“一旦议长以政治因素和党派立场作出判断，就会引发各环节的连环冲击。例如，国会与丹州议会如今对此出现两个不同的决定，这将导致宪政出现矛盾。” “变节不退党并非跳槽”的恶例不但抹去朝野本已微弱的互信，更让辛苦通过的反跳槽法撕开大洞。一旦其他朝野议员有样学样，马国2020年2月“喜来登事件”后的政治乱局可能再现。 分析：团结政府胜算不高不愿补选 团结政府2022年11月成立至今，马国已经举行八场补选。团结政府在五场选举胜出，其余三场则由国盟的伊斯兰党拿下。 伊党拿下的包括去年8月瓜拉登嘉楼国会选区补选，以及去年12月的登嘉楼甘马挽国会选区。这两个选区都是伊党的强区，胜出不足为奇。 然而，7月6日投票的槟州双溪峇甲州选区补选，伊党的多数票达4267张，比去年8月槟州选举时的1563张多数票高出一倍有余。 安华政府原本想借补选，夺回这个公正党曾三次胜出的选区，不料事与愿违。这显示安华即使采取多项偏保守的政策百般讨好，马来选民普遍仍未接受团结政府。执政联盟显然不愿意再出现七场胜算不高的补选。 登嘉楼苏丹再纳阿比丁大学法律与国际关系学院讲师旺罗希拉（Wan Rohila Ganti）向《联合早报》分析道：“土团党认为，一旦这些（变节）议员失去党籍，接着就会有补选。土团党与伊党都极度渴望这些补选，因为他们自认十拿九稳。” 相反，团结政府不希望补选，除了胜算不高，也因为历次补选的高成本与低投票率不成比例，而这些补选结果其实不影响联邦政权。 旺罗希拉说：“国会下议院议长的决定从一方面看具有政治风险，但从另一方面看，借此避过补选也算高招。” 若加上六名土团党国会议员，安华已获得国会下议院222名议员中的153人支持，超过三分二优势所需的148人。但这仍有待国会记名投票才能验证。 即使六场国会选区补选都由国盟胜出，安华在国会仍获得147名议员支持，也仍是掌握稳定多数的政府。 为了得到选区拨款 议员变节支持安华 变节的国州议员宣称，支持安华是为了得到选区拨款。其中，土团党霹雳州武吉甘当国会议员赛阿布胡申曾放话，如果团结政府向他发放3000万令吉（约859万新元）拨款，他就支持安华。 马国首相安华今年1月28日证实，土团党变节议员之一赛阿布胡申，已受委为解决食品价格和生活费委员会主席。图为赛阿布胡申（右一）今年4月6日与国会议长佐哈里（右二）一起参观吉打双溪大年国会选区的民生物资展销会。（马新社档案照片） 赛阿布胡申去年11月28日宣布支持安华但不退出土团党后，并未透露是否如愿获得这笔拨款。今年1月28日，安华委任他出任国家生活费行动理事会属下的“应对食品价格和生活费上涨问题委员会”主席。他是土团党变节议员中唯一获官职者。 这些变节不退党议员也带出马国政府长期缺乏对反对党公平拨款的问题。詹运豪告诉《联合早报》，公平拨款是安华领导的希盟2022年大选的竞选宣言之一，但安华上台以来，很多竞选宣言都未落实。 詹运豪批评，这是马国政党没有严肃看待竞选宣言的普遍现象，并以前首相马哈迪2018年的讲话作为佐证。马哈迪当年在一场记者会上说：“请记得，竞选宣言不是圣经而是指南。我们有时能做到，有时做不到，有时我们必须务实。” 他透露，马国朝野已针对公平拨款展开协商，但短期内相信无法谈妥。“其中一些是技术问题，其他则是拨款数额。” 据他了解，巫统反对朝野公平拨款，国盟则希望国会与各州议会能制定条例，将公平拨款制度化。 旺罗希拉进一步解释，政府的拨款分成发展拨款与选区拨款。根据2021年制定的第十二马国计划，全国所有选区都可获得联邦政府分配发展拨款，例如反对党议员赛沙迪的麻坡国会选区，今年上半年就获得270万令吉。 选区拨款是议员“救命钱” 反对党议员目前极力争取的是选区拨款。执政党国会议员每人可获得400万令吉选区拨款。议员通常用此支付服务中心的营运开销、资助并非联邦政府和州政府的计划、捐款，以及出席选区内婚丧喜庆活动的开销。 旺罗希拉指出，对议员而言，选区拨款可说是“救命钱”。“因为一旦选民索取小额资助无法如愿，或议员没法赞助选区内甘榜间的足球赛，这名议员将被视为吝啬与无能，议员及所属政党在当地将形象尽毁。” 然而，这类拨款并非宪法或其他法律明文规定的。旺罗希拉说：“它的发放与否取决于协商、专业与善心。若反对党议员用这笔钱来壮大自己与政党的势力，执政党这么做就是让自己受害了。” 面对朝野各党这些政治盘算，十几年来一直推动反跳槽法的维权组织行动大马呼吁，下议院议长佐哈里仿效吉兰丹州议长下令变节议员国会议席悬空。 行动大马主席达涅斯星期四（12日）发文告说：“我们呼吁所有政党、下议院和州议会议长尊重反跳槽法的精神，以维护我们脆弱的民主制度。” 这恐怕也是马国许多民众的心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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